“布洛尼娅”
“唔……”
“布洛尼娅姐姐”
“唔？！”
灰色头发的少女从床上坐起来，睁开她那灰色的眸子，向四处看去。
漆黑一片，即使是银狼的眼睛，也没办法很好的捕捉到四周的景象。
她下意识地抓了抓手边的东西，印象中军营里粗糙棉质床单的触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绒布接触到指尖的舒适体验。
“唔……我这是……在宿舍里…”
少女摇了摇头
她又梦到曾经的挚友了
“希儿……”
她轻轻呢喃。
恍惚间，好像看到，在宿舍的角落里，有一抹蓝色光光在跳动
“谁？！谁在那里？！！”
军人的警觉让她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不过，腿部还没能完全恢复的神经，让她一个趔趄。
等她站稳，再看向那蓝光的位置时，什么都没有了。
“布洛尼娅不会看错的。那是什么？”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灯。
小小的房间亮了起来，吼姆图案的壁纸，吼姆抱枕、吼姆印花的被子床垫，以及柔和的淡黄色灯光，屋子里充斥着少女的气息。
“唔……真的是布洛尼娅看错了吗……”
少女自言自语着，一边看向镜子，镜子里，是她自己披散着头发，睡眼惺忪的样子。
她端详着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心想着，要不要明天起来不做头发，就让它这么散着，也不是很难看。
但就在她盯着镜子的时候，那一抹蓝色再度出现，出现在她镜子里的影像旁。
“谁？！”
少女转过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回过头，那蓝色的东西仍飘在那里。
她仔细看了看那镜子里的影像，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
因为，镜子里，在她身边的，那蓝色的光仍旧漂浮着
一只蓝色的蝴蝶！
“布洛尼娅姐姐。”
梦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你……希儿，是你吗？”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好久不见了。”
少女猛地转身，身侧仍旧空无一物
“抱歉，布洛尼娅姐姐，没办法让你看到我呢……”
“真的是你啊……希儿……”少女转过身，后退两步，坐在床上，看着镜子里上下翻飞的蓝色蝴蝶
“希儿在那边，还好吗？”
“还好，布洛尼娅姐姐，希儿这里，没有黑夜，只有永昼，希儿在这里，能看到大家，但是大家没办法看到希儿。”
“希儿，我……”听着那声音的回答，少女银灰色的眸子显得更暗淡了，“抱歉，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能够把你救出来的机会了，甚至……甚至连去到那里都无能为力。”
“希儿不怪布洛尼娅姐姐。姐姐能够一直记着希儿，希儿就很开心了。而且，希儿也一直陪在布洛尼娅姐姐身边呀。”
“就连……我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也是吗？”
“是的。”声音的语调忽然变得沉重冰冷，就像粘着一层厚厚的怨恨，“可可利亚……妈妈………”
“希儿。”少女呼唤
没有回应
“希儿？！”
“啊！抱歉，布洛尼娅姐姐，刚才希儿在想可可利亚妈妈的事情，发呆了。”
“希儿原来就爱发呆呢。”
“嗯……”
“希儿……恨可可利亚妈妈么？”
“恨。”
背后的声音回答得异常坚定，“曾经不恨的，但看着布洛尼娅姐姐在这几年里的遭遇，我开始恨可可利亚妈妈了。”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么……
少女想了想
“希儿…”
“我在，布洛尼娅姐姐。”
“不要一直带着憎恨呀……”
“诶？”
“我不是想要说可可利亚妈妈没有过错，只是，希儿，你还记得，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吗？”
“希儿记得……那时候……”
“那时候的你，因为憎恨失去了理智。”
“抱歉……布洛尼娅姐姐……”
“没必要道歉。”少女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蓝色的蝴蝶也随着她的视线脱离了镜子，在天花板附近飞舞着，只是没有原先那么清晰了。
“错不在你，希儿。是你的憎恨在侵蚀你的心智。”
“希儿……明白……”
“所以啊，希儿，答应我，在我将你救出来之前，至少在我能够再次触及到你之前，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去恨了，好吗？”
“希儿知道了。布洛尼娅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呢……自我观察的极限差不多到了，希儿走了，有机会……再见吧，布洛尼娅姐姐。”
蓝色的蝴蝶最后扇动了两次翅膀，然后瓦解破碎，变成空中的微尘，再也无迹可寻
“再见，希儿。”
—————————————————————
晨曦看了看手机，上午十点半，再轻轻敲了敲面前贴着吼姆图案的门。
仍旧没有回应。
“唉，再不起来，早饭和午饭都要吃成一顿了。”
他拿出有管理员权限的门卡，不知道是第几次打开了面前的门
“布洛尼娅，起床啦！”
“唔……”少女半睁着眼，看了看晨曦
“是舰长么…………”
“是的，是我。都十点半了呢，快起来吃饭吧。”
“唔…好的…”
少女稍稍挣扎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你今天要穿的衣服在哪？”
晨曦立刻转过身，没有去看少女的被子从肩头滑落的景象
“衣柜，从左往右数第三扇门，内衣在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外套在上面挂着。”
晨曦很迅速的把衣物找了出来，丢在床上，不再看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少女。
“呐，舰长……”少女冷不丁地发问
“怎、怎么了？”
“舰长能……稍稍过来一下吗？”
“你、你先起来”
“布洛尼娅穿好衣服了，舰长坐过来好吗？”
“好、好……”
于是他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上。
“舰长啊……你……相信灵魂吗？”
少女幽幽地说
“呃，倒是相信啦，但是你问这个，是为什么呢？”
“不，没什么，布洛尼娅只是……想到曾经的一位朋友了……”
“啊……”晨曦有些找不到回答的话。他曾听少女说过，那是少女已逝的挚友，希儿。
“舰长认为，灵魂是什么呢？”
“灵魂啊……”晨曦双手支着下巴，想了想，“灵魂的话，可能是一种以量子态存在的生命吧？”
“量子态……”晨曦的话似乎戳中了少女心中的某处，她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那个戳在她心中的词语
“对，量子态。布洛尼娅啊，你知道吗，在舰长出生的神舟啊，曾经有一位很伟大的科幻作家，他写过关于量子鬼魂的设想，你想听一下吗？”
“布洛尼娅想听。舰长快说吧。”
少女往晨曦坐着的地方挪了挪，轻轻靠在他肩上，晨曦不自觉地轻轻一颤
“舰长怎么了吗？监测器有感知到舰长心率上升，呼吸加速，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给你讲讲他写的东西吧。”
晨曦连忙摆手，心虚的侧过脸去
“那位作家，在他的书里说，生物本是没有灵魂的，但那些死于球状闪电的生物，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量子态。”
晨曦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稍稍看了看少女脸上的表情
少女正专注的听着，发觉晨曦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了，就微微仰起头看着他，“怎么了？舰长？”
“啊，没、没什么。在他的设想里啊，说，那些量子态的生命，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还活着，这要靠着观察者的主观认定了。因为量子具有叠加态以及不确定性，当观察者没有对其进行观测时，量子的概率云会覆盖一定的概率区域。当主观观测发生时，量子向着主观观测的方向坍缩，形成即已形成的现状。啊，对了，这点用薛定谔小姐的理论就可以很好的说明呢。”
“薛定谔小姐……那个因为猫咪可爱就用猫咪做实验，还拥有自我意识的圣痕吗……”
少女似乎对那位“薛定谔小姐”有着不太好的印象，她下意识地向身后看了一眼，虽然她并不可能隔着一层衣服看到自己背上的东西。
不过还好，那个平时像是背后灵一样的圣痕小姐并没有马上跳出来抗议，看上去是还在睡觉。
“呃，可以这么说吧……这方面她比我懂得多，你想了解的话可以去问问她。”
“布洛尼娅知道了，舰长继续讲吧。”
“啊…好的。”晨曦坐正，继续说，“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唯心的事情，但是量子就是这样，它只会展现出观察者潜意识中的样子。换句话说，如果观察者亲眼见证了目标的死亡，也就是量子化，那么目标的内心无论如何，都会被埋下那个人已经死掉的潜意识，也就是说，这样，观察者对于量子的观察结果，永远都只有死亡这一个结果。”
晨曦说完了，少女在床上呆呆的坐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似乎是晨曦在刚刚说的话里，又有什么引发了她的思考。
“舰长。”少女又抬起头，看着晨曦，“那你说，活着的人，有可能看到量子态的生命吗？”
“呃……这………”晨曦思索了一下，刚刚他所诉说的一切，不过是科幻小说里的只言片语，他没有料到，少女竟会如此认真地问这个问题，竟会对小说里的东西抱有这样的幻想的幻想。“应该……会吧，只要观察者的潜意识里，那个生命体还活着。”
最终，他打算为少女守护住那个幻想。
“布洛尼娅啊，听舰长说。”
“布洛尼娅在听着呢。”
“你是在想希儿吧？”
“………是的，舰长…布洛尼娅…昨天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布洛尼娅看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那是希儿……”少女回答。
晨曦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小脑袋，“也不一定是梦哦，肯定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希儿还活着，所以你能看到啦！”
“唔……”少女哼了一声，看了看四周，和记忆中昨夜宿舍里的布局对比了一下，除了衣柜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扇门，和门里面从上往下数的第二个抽屉外，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
也对自己的卧室，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这样了……舰长之前想要买给自己的家具，自己也没有让舰长去买。
少女这样想着，忽然看到了墙上的时钟
上午十点四十。
“啊…遭了……时间………舰长，能扶布洛尼娅起来吗？坐得有些久了，腿不太好发力。”
“啊啊…好的好的，唉，又是快十一点了才吃早饭，午饭要什么时候才吃得下啊……”
晨曦扶着少女从床上站了起来，慢慢离开了卧室。
角落里，一只藏匿在吼姆玩偶里的蓝色蝴蝶，悄然扇动着翅膀，穿过密闭的舷窗，向北方飞去。在一万四千米高空的寒冷空气中，她忽然停住，似乎是回首看了看飞行中的休伯利安号巨大的甲板，又扇动着翅膀，消失在阳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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